第19次繁盛

【戴方ABO】飘

送给清明长安太太的生贺 @清明长安 

【一】

“孟韦：此间一切如常，唯战事更加吃紧，前封家信未能及时回复，得知卿卿已会叫爸爸，心里无限欢喜。从照片看你瘦了，卿卿也长大不少，很想念你们。然前方硝烟弥漫，南京恐也将变为前线，倒时再来信恐怕很难，万望别怕，也勿以我为念，若实在想我，便多吃一碗饭，下月再寄来照片，想看你胖一些的模样。南京北风急促，念及总忧你未多添衣。近日总想起那年夏日与你在家里廊下乘凉，那时花架栀子花开得极好，我还记得你穿了白色衬衫，与我一道吃了半个西瓜。忆及心中又苦又甜，更添思念。1937.10月20日，戴涛。”

【二】

南京战火已响，初冬的暮阳火红如血，笼着整座南京城，余晖落在指挥所窗外的柏树上，针叶缝隙里落下红色的光，指挥所的木窗已经烧得焦黑，外头的风吹来已是刺骨的冷。
谁都知道不行了，山河破碎，落日黄昏；连风都凄碎。

驻军能打电话回家的都打了电话，只是信号不太稳定，接通后那边说了什么话，这边什么也听不清。
戴涛守着电话等了许久，来回接了不知多少次，才终于接到方孟韦手里。
“喂——”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戴涛稳稳拿住话筒，轻轻唤了声，“小方。”
“老戴？！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惊又喜。
“孟韦。”戴涛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得颤抖，“华英还好吗？”
“挺……”
电流声沙，方孟韦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。
“北平还太平吗？大学还在上课吗？华英今天吃了几次奶？”
“我……华英他……”
戴涛停顿了一会儿，又道：“我挺好的，你不用担心我。”
隔着电流，戴涛像是听见一声稚嫩响亮的爸爸。
……
刺耳的机器声传来，那端的声音再也听不清楚。
戴涛将电话搁下，他望着外头沉下的落日，心像被孩子那声爸爸唤得碎了。
他颤抖地再去拨电话，可信号已断，再也接不出去。
他捂住嘴，终忍不住低声哭了。

【三】

方孟韦惦记戴涛傍晚时打来的电话，伏在桌案前写了信。
“戴涛：傍晚接到你打来的电话，心里万分惊喜。可话未说完，电话已经挂断，我想拨回去，可已接不到军区。北平这里一切都好，大学还在上课，你也放心。想来你已听见卿卿叫你爸爸，可还欢喜？卿卿如今能吃一碗米糊，个子越长越高。何时战事能歇？望你保重身体，早日归来。经年不见，唯念、念、念、念。”
信写好又恐戴涛收迟，他便连夜寄到邮局。

【四】

戴涛走后，孟韦夜里常做梦。
梦里常是柏树的香；又是那年夏天的栀子香，唇齿间第一次都是他的味道，汗水黏腻得晕在两人相贴的皮肤上，方孟韦扶着他的肩，随着颈侧传来的痛细细颤抖。
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，从身到心都似要碎裂。
他梦里是绵延千里的暮阳，铺开仿佛是血海。

方孟韦从梦中惊醒，魂印断断续续传来钻心的痛。
外头黎明未至，他低头看向摇篮，华英睡得很熟，眉目间像极了戴涛，他轻轻抚摸过孩子柔软的脸颊，又起身走向窗边。

他掀开窗帘，茫然看向外头。
这夜黑得连一颗星子也无。
他在窗边一直站到黎明，直到街上突然嘈杂起来，外头是卖报童嘹亮的喊声，“南京沦陷！南京沦陷！南京沦陷！”


【五】

晨起方孟韦还去大学上课，午休时，小妈将他与孩子接回家里。
12月15日是华英两岁生日，方孟韦下课后买回了蛋糕。
圆圆的白色蛋糕上插着两根红彤彤的蜡烛，华英稚嫩的笑脸在烛火映照下，洋溢着单纯与幸福。

华英生日后，方孟韦病了一场。
他昏迷了两天，连水都喂不进去一口，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。
还是卿卿的哭声将他叫醒的。
他醒后搂着他的孩子，重复说了许多遍对不住。

【六】

这之后，方孟韦恢复得很快。
他常想起戴涛信里跟他说：要是实在想我，便多吃一碗饭，下次我想看你胖一些的照片。
他便想自己能胖一些，华英也能快快长大。

一日午后，国民政府打来电话，叫他去领烈属的抚恤金。
工作人员将挺厚的一个信封交到他手里，轻声道：“请节哀。”
方孟韦接过信封微微笑了，弯起的瞳仁里流转过淡淡的光。“谢谢。”他说。
他将装满钱的信封收在抽屉里，与戴涛曾寄来的几封信放在一起。

【七】

那封信最后因南京沦陷没能寄出去，于是退回到方孟韦手里。
孟韦将信在廊下烧了。
那栀子花丛边，戴涛曾跟他说过，“我一定会平安回来，我还要亲耳听卿卿叫我爸爸，还要亲眼看着她长大。”

孟韦将自己与华英近日的照片放进火焰中，华英坐在一边将自己平日最爱的老虎布偶也放了下去。
“爸爸会喜欢吗？”她问道。
“喜欢的。”方孟韦哑声道，“他最喜欢卿卿。”

夜空静谧，圆月孤冷得挂在天际，仿佛有流星划过。


——完结.